Shatter Port 碎片港, 在地論述

藝文空間/組織的角色與意義——以新浜碼頭藝術空間為例

 

文|王瑀(碎片港南方藝術生態觀察計畫 觀察員)
圖片提供|王瑀


年初,加入「碎片港南方藝術生態觀察計畫」之時,原訂藉由這個計劃能將自己過往在「新浜碼頭藝術空間(後稱新浜)」的工作經驗,結合在「河南8號」的參與和觀察,近一步透過訪談等方法討論一些高雄的其他案例。然而,因緣際會下,在今年五月回到新浜從事行政工作,陷入了兩種身份——以組織為主體思考的行政人員,以及以個人觀點生產文字的書寫者的切換狀態。

回想 2019 年,至新浜擔任行政助理一職時,心態上是希望能實際了解組織機構的運作機制,尤其是申請了國藝會營運補助的組織,在展覽執行、年度方向規劃等應有著某種較為正規的模式。期望以自身實際進入組織行政執行的狀態,彌補自身在藝文展演書寫上,能看到展覽最後的呈現面,或是透過訪談與創作協助了解的藝術家個人的生命意義之外,以另一種藝文環境機制面的角度來看待一些策展或者其他的議題性創作等。

後來這樣的觀察與操作在 2020 年入職一年後就暫且擱下,隨著最近再度回到新浜任職,且需要獨立承擔更多的計畫與思考,我想也是時候,藉著碎片港年底觀察這樣難得的機會,來書寫(梳理)關於自己所觀察到的新浜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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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自身觀察前,無法避免的得先對案例本身的歷史脈絡有著某程度的了解,這邊先以自身對新浜的資料爬梳理解,加上這兩年行政執行的內部觀察,講述所認為的現況:

1997 年至 2004 年的新浜,除了滿足部分八〇年代末至九〇年代初,高雄一時興盛的畫會時代、替代空間時代下延續的實踐精神,在台灣當代藝術策展發展的脈絡下,也正成為以「策展」試圖在邊緣建立自身藝術機制的可能性。然而,隨著台灣策展正名的發展,以及將李俊賢擔任高美館館長時期視為一個關鍵的參照,2000年後新浜與高雄官方機構、高雄以外地區社群有著強烈的連結,且在 2001 年開始則向國藝會申請「新興私人展演空間」補助款,並於之後每年申請獲得此項補助。2000 年初期,新浜逐漸成為與公部門平行發展的南部重要實踐場域、整體藝術生態的一份子。並隨著台灣在 2004 年後「策展」專業化,從公部門、基金會的相關資助可發覺,整體生態從關注藝術家轉而重視「展覽」,因應新型態的機制逐漸趨向另一種成熟的面貌與架構。而後來更隨著新浜內部分屬不同社群的成員間,在理想與利益的糾葛紛擾以及世代轉換後,由部分成員以新浜碼頭藝術學會立案,並強調新浜碼頭藝術空間其為公共財的理念與在地方經營的獨立性及必要性。

翻閱呂佩怡主編的《台灣當代藝術策展二十年》時,在李俊賢的訪談文中,李俊賢講述自身1989 年回台後的策展經驗是立基在不要和台北做一樣的,並列舉了他早期實踐的幾檔展覽,包括:「五百元的美學」、「土地辯證」、「黑狗打手」等。筆者 2019 年時任新浜碼頭專案助理,在整理新浜碼頭的早期資料時,發現 1997 年新浜碼頭初成立的前八檔展覽都特別強調「企劃展」,而「五百元的美學」正為其中一檔。圖為「五百元的美學」展覽1997 年於自立早報的報導。

 

在公共財的號召下,使得新浜持續保有多元,卻也成為時代變遷下的弱點,以及世代的斷裂導致內部社群的空缺,新浜的展覽空間似乎已成為某種過度的提供(他者)場地。為保有開放多元性,五花八門,卻什麼議題或展覽都探討不深,甚至展演的品質不一,更缺少屬於新浜自己位置的專業。新浜內的展覽失去屬於新浜面的效力,這個效力所指稱的為——雖打開了展出對象的開放性,卻喪失屬於空間的主體性。在2015年後新浜僅是在提供需要的人展出的平台、一個資歷的新增,然而展覽可以發生在任何地方的現今,這樣的實踐無論任何一個新的展演空間、咖啡廳等都可以做,究竟這些展覽進到新浜發生的意義?以及新浜能提供給這些展覽,除了類似白盒子的空間之外又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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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相關的歷史背景後,以及2015年後新浜逐漸缺乏自我主體的狀態後,重新盤點與思考究竟在空之外,新浜目前所擁有的,以及近幾年所努力發展的又是什麼。

如同上段有講述新浜早在2000年已在是整體藝術生態的一份子,且能持續每年得到公部門的營運補助,可見新浜其實是適應這個計畫書時代(補助機制)的——具備著有效的行政能力。因為對於長期依賴公部門營運補助的單位來說,組織應該有建立完善營運機制的條件,營運上除了方向與目標外,也一併該具有相關行政專業能力。雖然拿得到資源的可能性,當然也不能否認或許因高雄(南部)的競爭者少,相較機會較多等原因。近期的新浜在發展方向上,除了延續作為提供他者展覽的功能,以及長期與哲學星期五結盟舉辦議題講座外,逐漸朝向與有著鄰里關係的地方社群互相參與,以及藝文環境內的角色培力發展。

在社區關係上的建立,源自2018年由理事長陳奕彰、行政經理楊堯珺承辦文化論壇前後,正好由新的世代邱駿朋作為接任,他開始思索與新浜有所往來的社群,並交錯自身對於地方(高雄)文化政策的觀察與反思,思考許多高雄城市的文化可能,逐步地在一些人事物的發展機緣中,發展出數個包裹著文化平權、藝術陪伴、社區浸潤等方向與不同層次的執行專案。

這些都關乎於在地方的生存。先跳脫藝術生態的思維,其實無法忽略台灣的藝文環境直至目前並不完善,一個「藝文空間組織」必須不斷地思考自己如和在地方生存,開展屬於自身空間的受眾(觀眾群、合作對象、教育推廣等),如同許多地方美術館、社區店家都應該在乎如何在地方生存的策略,新浜作為即將邁入25年的空間組織,以及長期將自身作為「公共財」的理想,同樣不應該忽視藝術族群之外與地方的關係與深根,必須去在乎展演空間在純藝術之外的意義。

2018高雄公民文化論壇由文化部指導,新浜碼頭藝術學會主辦,圖為當時的公民招募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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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回到藝文生態,如何在南部建立起小型的藝文環境圈,提供藝文相關職業的生產鏈,也是新浜作為一個南部指標性的藝文空間組織,應當具備的思考與理想。

在今年五月再度回到新浜時,不難發現新浜空間中多了些新面孔參與討論、執行專案的氛圍。除了上段中提到空間/組織如何在地方生存,所發展出的與鄰里關係的跨領域社群合作案外,2020 年與台北新樂園藝術空間、花蓮好地下藝術空間的新秀徵件也改以策展人徵件的方式,不同於過去提供空間給單一藝術家個展,而是邀請新秀策展人組織自己的計畫藝術家,以更符合當今台灣藝文機制的模式方式給予協助。以及「徵LOW計畫」,號招高雄對創作有興趣但不得其門而入的受眾,組織年輕藝術家作為導師,以共學的方式培力新的社群。同時,邱駿朋也試圖在各個展覽中,鼓勵藝術家自行尋求資源,協助沒有相關概念的藝術家理解藝文相關的機制。並且在各計畫預算中釋放出培力的機會,例如尋求還在就讀研究所的影像創作者合作展覽紀錄影片,或是從接觸的實習生中尋找合適的人選,鼓勵自主策劃展覽計畫,給予計畫內容與執行上的建議外,並從旁給予行政相關的協助,建立其獨立執行計畫的能力與經驗。

過往「行政作為策展人的跳板」是一種當事者實踐自身的路徑,然而邱駿朋始終堅守身為行政的職責外,在執行計畫時,不斷想像這樣的計畫誰有興趣、能由誰來執行,換言之創造(提供)了小區域的藝文職業的空缺,並挖掘更多的可能性與不同路徑的合作機會。更以新浜為主體的角度,提供對藝文工作有想法的人一個實踐的平台,如同高森信男在文章中所提及的 2020 的新世代策展人並非缺乏策展能力,僅缺乏的是一個實踐的操演平台。

除此之外,培力對象應不限於新秀或毫無經驗的人們,像是在某次培力議題的座談中,張玉音與馮馨都提出了相關經驗與案例, 以及吳牧青在節目中也與其他兩個策展人討論過,如何能延續讓有簡單資歷的策展人繼續的演練。所以,在培力的思考上,必須考量藝文相關職業在面臨不同階段時,是否都同樣會遭遇有著缺少後續發展的可能,並試圖在每個年度的專案計畫尋求相關的設想與調度。

時任新浜藝術經理邱駿朋,有鑒於空間運行歷經二十多年,應具完整的當代藝術與文化觀察,並思考永續經營的平台策略。2020 年發起「扶植青年藝術-實習生專區」計畫,本計畫銜接新浜「藝術行政培力計畫」(2016-2017)部分概念,並透過新浜近年的公民參與經驗,培育青年行政、策展人、藝術家,以扶植青年藝術發展為目標,且強調群眾參與創作與社群連結。圖為此計畫 2020 – 2021 年培育之策展人王甄薇,於 2021 年策劃的展覽「反正我是信了」海報文宣。

 

小結

新浜未來的走向該如何前進,比起被動的佇立在原地,等待人們走進創造,僅能追著這些前人們在此殘留的痕跡,是否應該更主動的去創造以及建立自己作為藝文空間/機構的位置。已不再是某種不同於北部展覽策略與專業,而是該思索在某種邊緣的存在中,能如何在邊緣中(地方)生存,並創造出地方的藝文環境圈,給予需要實踐經驗的人機會,持續發生人不斷流動為前提的計畫。

最後再度強調這些觀察如同我近期在新浜蹲點所積累的心得,因此部分的闡述大概僅適用於新浜,如同田野研究總有著因應對象與環境的特定性,因此每個空間都應該有自己的意義與應該擔負的角色,當想討論不同藝文空間機構的角色與意義之時,必須以案例本身為重,再進行相關議題或內容的交叉討論。

 

「徵 LOW – 空間改造計畫」源自 2019 年的「年輕藝術家的實質需求討論會」,重新思考討論會中的觀點與意見,以新浜碼頭號召的徵件創作計畫。曾國榮為計畫策劃人,徵得在藝術學院之外對創作充滿熱誠的學員,透過為期半年的作品發想,兩場工作坊、四位導師,藉由年輕化團體共學的模式,從觀察空間、歷史流變、概念發想、技術操作,再回到藝術創作。圖為其最終呈現展覽「徵 LOW – 空間改造計畫」的海報文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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