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tter Port 碎片港, 在地論述

2022 臺東藝術事件觀察:以女藝會與金樽海灘駐地生活為例

逗小花,《女妖森林》(圖片由藝術家提供)

文|陳沛妤(碎片港觀察員)

近年,臺灣的藝術風向逐漸以「大地藝術」、「原住民議題」、「花東自然生活」等題材,邀請來自花東的藝術家至全臺各地進行相關藝術創作,試圖將東海岸大地藝術的成功模式複製到各縣市。2022 年恰好在大地藝術的發源地臺東,不約而同發生兩件事:其一,2002 年於金樽海灘發生的意識部落藝術事件,相關成員決定回到當年的居住現場,給彼此一段 20 週年的紀念行動。其二,臺灣女性藝術協會於 2000 年成立之初,曾在高雄市立美術館舉辦「心靈再現-臺灣女性當代藝術展」,20 餘年之後的 2022 年,不僅再度集結歷年來優秀的女性藝術家共同展出,更首度將展覽地點移師臺東,特別力邀臺東在地女性藝術家以及原住民女性藝術家共同展出。

團體作為一個共享單位

臺灣的大地藝術家(或稱地景藝術家),公認緣起於 2002年金樽海灘的意識部落,一群人居住約三個月後,以漂流木等大型物件製作雕塑,並舉辦行為表演等活動,作為當年的一場暫別與逗點。20 年後,筆者有幸參與位於金樽海灘的駐地生活,與藝術家們前後共同居住三個多月。經過初期的一陣熱潮,來往的人們暫居、拜訪與不斷調整後最終留下的幾位長期居民中,大多以女性為主,男性則普遍只停留在白天前來整理自己的位置,或是來陪伴另一半幾天就離開。幾番觀察之後得到對此地居住的默契頻率,並逐漸熟悉大家的討論模式,採取共識決的意見導向,發言的人多半以女性為主。筆者駐在時接觸到的共同鄰居,也以女性為主:饒愛琴、林瑞玉、王郁雯、魯碧.司瓦那、哈拿.葛琉、逗小花、小竹、黃瀞瑩。

由於彼此長時間共同居住在此,筆者與黃瀞瑩算是以研究與評論人的身分與藝術家們一起近距離生活,除了各自睡在帳篷的時間之外,基本上從起床的盥洗時光、三餐共食與深夜活動都緊密相處。然而,大家並非只為了體驗露營生活而來,而是在以身體勞動來重整土地、整理家屋之虞,仍心念討論藝術的靈感與領悟,並更開闊地調整自身對於自然的敏感度,如晨起的陽光、動物的複訪(主要是猴子)、24 小時不間斷的海浪聲、滿月時的月光、植物生長樣態、採集與種植、水源地的整理、漂流木與柴火的應用、為了食物而進行適當狩獵行為(如抓溪蝦、螃蟹、小型動物)等,看似不過是日常生活的基本所需,在貧脊的海岸邊顯得珍貴與困難。應用身體勞動與互助合作的過程中,自然界的經驗成為創作靈感來源。再度暫離後,有些藝術家留下作品在自己的居所內,作為曾經存在的居住痕跡;有些藝術家則以自己的方式將作品帶到「岸上」,成為未來展覽的靈感種子。

以女性的視野融合身體力量

哈拿.葛琉,《嗨嗨海女生活》 (圖片由藝術家提供)

這股關於海灘的女性能量餘波,無論是 20 年前或後,部分藝術家藉作品延燒至「《愛與希望》2022 世界女藝匯流藝術祭」。都蘭在地藝術家哈拿.葛琉,結合海洋民族婦女的潮間帶採集活動,從苧麻線染色到集體鉤織創作,編織出許多日常生活中的食物,如海兔、海參、海珊瑚、夜光螺和附在岩礁的諸多壁螺,製作出《嗨海「海女」生活》(2022),以系列作品形式將阿美族日常文化融合生態環境永續的命題。在海女以身體力行為主並代代相傳的採集生活中,食物獵取不只是生命的延續,更是具有互助、分享的生活方式,此精神也同樣在她本次居住在金樽海灘時發揮。而長濱出生的阿美族藝術家魯碧・司瓦那的【《花露初》絮】(2022)來自族語裡的「心」Falucu,她時常用它作為座右銘,提醒自己時刻要守候內在靈魂的「隨心之流,心之所是」。自 2002 年的「意識部落」開始,她喜愛居住在純天然的山林或海洋之間,感受來自各種能量的靈光,亦成為創作中的元素。本次作品在視覺上呈現純淨的白,一旁的兩個球型像似浪花朵朵,又像海洋仙女的白紗嫁衣,從光影折射出的影子又像自然界中的植物與生物,像是她藉著本次回到金樽海灘時,持續的初心進而更成熟純淨。她也將部分作品安置在本次金樽海灘的居所。

饒愛琴,《雨淚》(圖片由藝術家提供)

而作為移居臺東的藝術家,饒愛琴以龍潭家鄉紅土及身為女人的形體,製作出一幅幅剪影般美麗的聯畫《雨淚》(2010),並替作品多年來交織的心境譜了一首詩,浪漫地談論海洋、情感與眼淚。縱使這是一件時十多年前的舊作,卻是她正在醞釀、以金樽及週遭土壤為最新創作靈感的序曲,也是她極力想透過作品呈現出女性與環境、勞動的關係。另一位移民至都蘭多年的藝術家逗小花,在當地創辦女妖藝廊時,便以「女妖」發展系列作品,本次展出的《女妖森林》(2020),強調不論性別,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內在女妖。並非刻板印象中的女性妖精,而是心中關於陰性情感的變體,無論男女都擁有,妖則表示內在保有對日常事物轉化與想像的能力,猶如藝術家的天馬行空。如同她因為各種原因移居至此,時而陽性時而陰性的生活交織,卻依然充滿創作能量。2022 年是她首度參與金樽海灘的居住生活,也讓她對「女妖」一詞有了更不同的領悟。

如家人般共同生活、如日常般思考創作

無論是巧合或刻意安排,這些女性藝術家以自身力量與藝術養成,共同在海邊生活、討論與思考創作,卻非傳統的駐村發表概念,而是將這些來自山海的自然感受內化成日常生活,等待天時地利人和而發表。在特殊機緣下,身為女性的筆者在各種工作機會中,與這群藝術家多年來陸續進行幾次合作,也從中汲取各種能量,期待未來能更深入理解她們的創作精隨,作為生長在臺灣女性的另一份陰性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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