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林俐吟 訪談整理∣林俐吟 訪談時間∣2011年6月12日

2010年4月,諾努克(NO NUKE)文化行動團隊發起「人人都是諾努克(NO NUKE)」的宣言,並展開一連串反核的行動,其中,策展人呂岱如策劃了「不可小覷:10組藝術家對能源與災難的想像策略」的展覽,並在展覽結束時提出「藝術文化行動的可能」之座談。
有趣的是,操作在與社會事件平行的時間序上,去生產當下更為多義反思的「不可小覷」展和「社會介入」是完全相反的概念。呂岱如展覽放置在批判性的姿態,重新思考能源、災難、甚至是這種社運的集結狂熱、意識形態,同時,將這些批判及時地「參與」正在發生中的社會脈動上。沒有介入的姿態,因為同時,也是一個被介入的狀態。即便近來,一連串藝術介入社會抗爭運動的案例,不斷地在藝術活動中發酵,如由樂生、國光石化至反核。然而,這類的實驗性質的展演活動卻是相對少見,特別是由策展人發起與籌劃。
曾策劃過「轉盤系列二:點子發電機」(2009)、「好流氓」(2008)、「斯德哥爾摩音腸表演」(2007)、「大家族企業」(2007)、「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該拿自己怎麼辦」放映會(2006)等展演計畫,亦曾赴紐約ISCP、瑞典CuratorLab駐村,擔任過台北雙年展與上海雙年展的策展助理的獨立策展人呂岱如,除了其特殊經歷與實驗性的展覽脈絡外,別於目前台灣其它策展人,由相關專業發展出的策展專業。畢業於歌德史密斯學院(Goldsmiths College)的背景,與定義自身為策展狀態的呂岱如,是如何看待對於策展人的位置與價值?又如何養成其專業策展人?
策展人的定位—藝術生產與展覽的中介
在面對上一輩許多有成就的策展人與愈來愈多年輕人投入策展現象間,正如呂岱如在訪談時所說:「自己處於一個策展人斷層的位置」(指年紀)。同樣的,策展生態於台灣,亦於這十年間有相當大的變化。衍生出這個多數人對於策展人開始產生疑問,究竟策展人的扮演的角色與工作為何?
對此,呂岱如提及:「策展是一種工作的模式,一種連結出去的開放狀態,如跟藝術家工作的狀態,面對國家文化政策的狀態,甚至是面對不同體制的狀態」。她認為:「就在這些面對外部,進行溝通的狀態中,策展人去創造藝術展演的生產形式和機制的自主性,從中將自身於藝術、政治、社會上的思考和目的,在重新連結、部署這些不同面向的社會關係和知識生產時,促成藝術前進的平台、創造一種社會空間」。
接著其提到:「策展人在現在整個當代藝術的體系,已經慢慢培養出一個專業性的一個位置,這個專業性的位置在於介於藝術生產、展覽生產的交互關係。而在一個很大框架的藝術生產的合作體系,慢慢去培養出策展人的必要性。在於展覽形式或超越展覽形式成為一種社會形式(social form)」。在藝術生產中,呂岱如認為策展人扮演了一個開拓性的角色。
更進一步地,談到其對「策展」的想像:她認為「策展」是一個「去介入藝術生態的狀態」,在此,呂岱如指的並非是介入藝術家,更多的是介入藝術機制。呂岱如說道:「『策展』,強調很多專業性,如你如何與藝術家工作,而你卻要清楚地意識到你自己並非藝術家;這個位置,是需要對話的」。「我很喜歡創造跟藝術家共同發想的狀態,在這樣的過程中,我覺得跟藝術家共同的發展與開展我們對於作品的想像。我覺得那個交流跟合作的狀態之於作品應有絕對的特殊性,作品的位置與發聲的位置都不一樣」。這也是呂岱如認為做為策展人有趣與重要的地方。
國際視野的開拓—策展人的必要條件
由其經歷可見,呂岱如是少數獲補助駐村的策展人。同樣地,對她而言,這些經驗的取得,遠勝於學院體制中的教育或訓練所能獲得的。因此,她的策展專業養成,多是透過各種展覽的訓練中,觀察策展人的工作,而後了解策展人的藝術生產而成。另一方面,由自身經歷專業的歷練,如在藝術行政、策展助理的工作中強化自身的展覽脈絡。
但是,不可否認地,學院依然保有著學院的必然優勢,呂岱如在訪談中便說到,後來有了機會到瑞典的學校交流,她也很清楚的明白,這個優勢是建立在學院的人脈累積。「在那樣彷彿『空降部隊』的情況下,我們有了機會去做不可能的交友,與更多的策展人討論交流」。另一方面,國外的駐村經驗,使她獲得最大的收穫:「能從不同的價值或交流,看到不同的背景跟文化。而他們自身有自己的文化脈絡,文化政策與文化方式,在這樣的交流中,能看到每個人的工作狀態,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也有很多差異的地方。印象深刻的是,很多地方幾乎是沒有文化政策,也沒有文化補助,但藝術圈依然存在。」因此,呂岱如在看待抗議美術館的風波有了不同的見解與正面的意義:「批判文化政策,我的想法是,假使今天這些政策都不存在,但是,藝術圈還是會存在的,從藝術生產中,本來就有能量可以提供怎樣的藝術。這個狀態是我在經歷過這麼多策展工作、學校或駐村後,慢慢了解的。文化政策是一個社會條件,重點是,如何思考文化治理這件事,這才涉及藝術主體性的所在」。
資源的整合—做為策展人的挑戰
目前身為獨立策展人的呂岱如,談及曾在官方體制內工作與目前獨立個體的狀態時,提到兩者最大相異處在於:「自主性」。她談到:「其實在任何的機構,都會產生機構的包袱。如同這次的台北雙年展(2010)中,針對批判機制、面對藝術生產狀態、策展狀態、藝術家、依附機制的狀態去面對機制的反思,就是相當重要的提問。我們如何觀照我們現在的工作狀態?在文化治理的機制下,我們還有甚麼去反思,怎樣的策展方式?雙年展的蠻多嘗試,都是在處理這樣的問題。這個問題解決的是,美術館在任何的策展形式,必須去回答的問題。其實當你在進行策展工作時,策展人本身就是一個機制,你也必須非常誠實的去面對這樣的問題。如果你是在一個可命名的機制,如美術館中,你面對甚麼樣的機制或工作,就有差別。而獨立策展人的工作,只是你面對到的不是那麼直接的對象,但卻一樣面對整個文化環境的問題。如展覽找藝術家參與時,找補助時,碰到的問題,其實是一樣的。」
而做為獨立策展人最大的困境為何?呂岱如回應:「資源整合上的困難」。「因為,並沒有太多的資源可以去支持獨立策展人的發展,如不同層次的官方機構,對於客座策展人並沒有太多的公平跟開放的態度。另一方面,長期來說,策展人如何培養自己自身的專業,這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困境。如策展人需要不斷的有機會去到世界各地看不同的展覽,但是這方面在現在的補助機制上是匱乏的。接著是,策展人的生活狀態,如需要大量的社交,這對策展人而言,是必須的,但卻很可惜的沒有一個很完善的補助。甚至是藝術家常見的駐村的機會亦是非常有限。當然,如果說想要仰賴補助是不可行的,就必須更有創意的去開發,看如何達到獲得各種資源的可能。我覺得這對策展人來說,是困境也是挑戰!」
為何需要策展人?策展人的期許與展望
然而,面對現今策展人可是藝術家、藝評人等多元角色扮演的模糊位置,從呂岱如的回應中,或許可歸納出幾點策展人的自我定位。策展人的工作除了創意的發想,與解決問題的能力外,更重要的是做為藝術生產與展覽間溝通的中介,與資源統合的能力,從中積極創造藝術的主體性和社會關係。這也攸關著展覽能否順利的運行,也是策展人考驗自身位置的首要因素。而具有專業的素養,與國際觀的建立,更是何以成為一個專業策展人的下一步。這同時亦解決了需要策展人的疑問。最後,如同呂岱如所說:「不管怎樣的人來當策展人都會是很有趣的吧」。
註:AOFA觀察者2011.05-2012.03期間發表之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