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依樺

初聞古根漢系列作品是在紐約一個冬天的夜晚,那天我與劉文瑄在參加完一場展覽開幕後,一同搭地鐵返家,在燈光曖昧不明的嘈雜車廂內,她述說著最近的生活與創作,說想用古根漢美術館的門票做作品。
當晚車內的光線朦朧,她訴說著一邊念創作研究所,一邊在古根漢擔任售票員賺取生活費的心情,她說著說著,像是在形塑一種創作語言,將內在的個人經驗、生活片段和那些或許她自己也不太清楚的主觀知覺感受,藉著說話一一表述。而距離我親眼看見古根漢系列作品的首件完成作《我是劉米亞》已是一年之後,我在國美館的展牆上初見那一張張古根漢美術館的空白門票,上萬張細密站立圍繞成一個大圓,我彷彿看見藝術家手指間一再反覆操作的觸摸、黏貼和簽字,永恆持續地一字一語、述說那些她所關注的想像世界與日常的差微,我忽然明白,似乎唯有透過這樣不間斷的漫述,藝術家得以回望和檢視自身所處的時空與環境。劉文瑄用她的雙手持續地表達、產出,我回溯起先前那個在紐約地鐵的夜晚,那些她所欲以話語表達的情緒、感知、光線、時刻,透過指間密集繁複的勞力創作,真正實現了表述並虧看全貌的想像和慾望。
或許正因無法全知、全覽的命運,作品《古根暈眩》刻意製造不同視角各異的觀看經驗。劉文瑄使用不同顏色的膠帶黏貼在古根漢美術館門票的兩面,任由其序列化排列後,其上的顏色因光學和人類肉眼視覺的誤判,形成「色光」般的呈現,藝術家再將作品加以馬達旋轉,重建了當年在古根漢美術館大廳售票,每每抬頭觀望螺旋展廊時所感受的難以言喻的空間昏眩經驗。
如此莫名的強烈暈眩感,是否與個人經驗和生活狀態的浮動與飄移有關連,我們不得而知,然而對於創作者而言,藝術創作之所以有趣、必然,或許即因那沈潛探索並回望、實現的過程。劉文瑄選擇將主觀的感知,以創作者的雙手主觀地產出,再被觀者以各自主觀的感受方式所接收。作品《無法停止的捲捲捲》將平面塗畫拆解、裁切,再一一捲曲、黏貼成為一件立體的大尺寸作品。這樣子龐大反覆的實踐過程,增加了其間的敘事與故事性,意即藝術家所選擇塗畫切割的方式、裁切的大小、捲曲的彎度、而後黏貼的位置,以及加工重組後所造成的陰影和形狀,皆包含了創作的每一時刻,看似重複的產出動作,實則涵蓋創作者的生活經驗和情緒變化,並不自覺透露想像與日常世界之間的流轉,是創作者悠游於指間的漫述。這件作品也因觀者觀賞距離的差異,而呈現不同的陰影光線變化,在藝術家的表述中,加進了觀者的個人體驗和期待。
我在觀看作品《請把我吹到一個無人的天空》時,莫名回憶起當年紐約地鐵車廂內迷濛閃爍的光線,以及劉文瑄述說的古根漢旋轉展廊令人昏眩的空間。我看見藝術家駐村創作時平日眼中的風景,透過電扇的旋轉、吹拂和投影的反射,以一種自在浪漫的狀態漂浮著,卻好似會永恆持續地存在,如同藝術創作的過程,如同日常世界裡沈潛的、看不見卻存在的光,經由創作者的表述,觀者的集體感知也得到各自實現的願望。
專題主編/編輯台
朱天文看電影《戰火浮生錄》看了三遍,就是為了把片中俄國詩人的這首詩記下,
如果你等我,我會回來。
但是你必須耐心等待,
等到日頭西落
等到天下黃雨
等到盛夏的勝利
等到音訊斷絕
等到記憶空白
等到所有的等待都沒有的等待。
——— 節錄於朱天文《有所思》
初夏,熱情來自於無盡的等待,
等待盛夏美好的相遇。
觀察者編輯台在夏號專題裡,特別規劃青春「熱血」的主題,
採接力的方式於炎炎夏日的三個月期間內( 2012.6.21-9.21),
展開一場跨越世代的熱力交會。
首先開跑的題材有,談大逃殺的創作生態、作為藝術認可的「熱門」路徑、藝文空間的在地實踐,以及從好萊塢和東亞的一些校園電影,來看校園文化與社會脈動的呼應關係,等等,都將接續地在此匯聚,體現青春、釋放熱血。
註:AOFA觀察者2012.03-12「春分、夏至、秋分、冬至」期刊